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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好几个侍女小厮衣着得体、毕恭毕敬地去见他们的新主子。他们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去伺候的,管事的告诫他们千万谨言慎行好好办事,言行举止皆不可出差错。 然,他们连主子的面都没见着,一个趾高气扬的侍女拦了他们的去路,不由分说地训斥一通:“不长脑的贱奴才,要是扰了公子清梦,当心将你们打一顿变卖出府!” 他们倒也见怪不怪,狗仗人势的奴才少了才怪了。 他们也不得不讶异,昨日之前,这位主子还是府上的透明人,下人们宁可去禛园打杂也不想留在他身边伺候,仅仅一夜,之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被罚了个遍,又由老爷亲自挑了他们这些人来,可想而知,这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而那所谓狗仗人势的大丫鬟充冬——她此刻笑意盈盈,不善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就先站在院里,待公子醒了,再由他决定你们的去留吧!” “充冬jiejie,我们是老爷亲自挑来的……”有个与充冬相识的侍女小声开口,充冬后脑勺划过一滴冷汗,但做戏做到底,她不露破绽,睨了那侍女一眼,将仗势欺人的做派演了个十成十:“你有异议?既然你们觉得站着不舒畅,那就跪着等吧!” 她说完,众人傻眼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跪还是不该跪。他们对充冬自然是不服的,但万一是主子的指使呢? 充冬见他们迟疑,有人面上已有了动摇,又开始歪理满嘴跑:“干什么看着我,就你们疲累吗,难道我不累?我这不陪你们站着呢吗!” 胡枫刚迈进院子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她顿住,判断了一会儿,貌似是玉鹤身边那个曾经哭丧着脸说她们公子体弱,求她多多关照的姑娘。 她又开始头昏脑涨。 她走进庭院,遥遥望见充冬高站在台阶,抱着手威风地踱步,俯视着那底下跪了一片的仆人。 昨夜刚下了雨,地上的雨水、淤泥还没有扫。胡枫历经摄政王府两代,这样体罚下人的场景是极少见的。 充冬见她来,猛地换了一副面孔,甜甜地笑着迎上去。 “胡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这是?” “我这是为他们好,这些个没规矩的东西,要是日后惹了公子生气,那才有罪受了。”充冬叉腰,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冲胡枫挤眉弄眼。 胡枫当作没看见,淡淡道:“玉鹤醒了吗?我有话要说。” 她话音刚落,房门敞开,在场每个人心里想着的那位缓缓走了出来,充冬很适时地扭了头小跑到玉鹤身畔,扶着他的手道:“公子醒了?” “充冬,这……”玉鹤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还有些许困惑,他好似是听见了外面的吵嚷,随缘披了衣裳便出来一探究竟了,因此脖颈至锁骨上未消的吻痕袒露着,那些仆人看他一眼,又都红着脸低下头去。 充冬惶恐地耷拉着脑袋,活像个做坏事被揭穿的孩子,玉鹤凝视她片刻,恍然大悟,皱着眉斥道:“你这坏丫头,谁许你自作主张?” 他快步走下台阶,到众下人面前,他们眼看着绝顶的美人向他们伸出手,口中念叨着“快请起”,看得他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他们心想,美人的大丫鬟不是善茬,可美人本人却是个极好相与的主子。 ——真是一门赏心悦目的好差事。 “充冬,去将钱袋拿来,分些赏钱给大家吧。”玉鹤微叹,回眸无奈地看了充冬一眼,她闯的祸,倒要他来擦屁股收烂摊子。 充冬鼻子抽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可、可是公子,您……您就那么点碎银,这个月的月银……老爷还未发呢……” 胡枫看着主仆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玩下马威的把戏,涉世未深的奴仆们看不出来,一个个眼睛恨不得贴到温柔善良的美人儿身上,唯她看得透彻。 她亦注视着玉鹤,上回见他,不过觉得他是个漂泊无依的可怜人,是个想安分度日的,她便动了恻隐之心,也不知他所求为何,忽然动了野心。 胡枫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在里边抽了好几张银票走上前,塞进那些下人手里,打断了这出戏。 “我替他给了,以后你们好好伺候便是。退下吧。” 玉鹤反应过来,也笑道:“多谢胡夫人赏赐。各自散了吧。” 下人们谢过,喜滋滋地散了。 胡枫瞥了玉鹤一眼,说了句“进屋说”,径直进屋。 屋内,二人一同落座,充冬侍在一旁倒茶,胡枫不说废话,直白问道:“老爷碰你了?” 玉鹤面不改色,摇了摇头。 昨夜,一步之遥。 昨夜北冥只失控地亲吻他,那只手抚过他身子每一处,落在他臀上时,却停了。 他的眼睛湿湿的,就那样盯着北冥只看,没有半分情欲,有的只是哀求,是穷途末路之人看着那唯一能够救他帮他的人,求他救救自己。 北冥只什么都没做,在他身侧躺下,抱着他,说睡吧。他蜷缩在北冥只怀里,小声呢喃:“老爷,对不起。” 他知道,这夜,北冥只被他一句话害得一整夜不得安生。 “胡夫人,我知道你好奇,好奇我为何诱引老爷。于我而言,应是一辈子在府上得过且过才对,……我原也是这般想的。” 他不是不能过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比他从前的三十余年还要美好。 他甚至想过,若是无能为力,便忘了前尘往事罢,忘了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唯一的牵挂,活得自私一点,自在一点。 在他即将下定决心时,有人出手打破了他的美梦。 他方知,身在后院,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逃离处处有陷害的生活。 那日他自戕,宫中御医不知是没查出他的身体状况还是因别的什么,竟让他逃过一劫。 他本就是被当做生育工具送给北冥只的,北冥只用不上他,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亲手放弃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幸运,铤而走险。 “昨夜……老爷抱着我的时候,我想我还能争一争,靠我这张脸。胡夫人,你可曾有过无论如何也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我的女儿。” 胡枫走后,充冬乐呵呵地凑到玉鹤身边邀功:“公子,虽然是我自作主张……但我刚才做得可好?没给公子拖后腿吧?” “好得很。所以你昨夜去打水却一直没回来,也是猜到我要做什么了?”玉鹤笑着叹道。 充冬点头:“那可不。” 遇上一个不必他明说也能会意的知心侍从,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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