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遇_20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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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第1/1页)

    天光沉沉,摇曳的烛火照亮昏暗的书房,门被推开,拓拔苍揉了揉昏花的眼,不小心触碰了伤处,他吃痛“嘶”了一声,右手一颤,笔尖的墨汁滴下,晕开在纸上。

    他回眸,来人影影绰绰,看得不真切。

    北冥只前脚进门,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是一张画满了鬼画符的宣纸。他拧眉拾起,原来写满了不正宗的梁国字,“你写的?呵,字如其人,不无道理。”

    拓拔苍看得见北冥只正站在他面前,看不清他讥讽的表情,听不见他刻薄的侮辱,浑身剧痛,尚有几丝清明,“是我写的……”

    掌风刹那间呼过,狠辣的巴掌落在他脸上,他只听见了清脆的耳光声,耳边嗡鸣,然后他的世界万籁俱寂,了无声响。

    恨一个人,便是看他做什么都觉得难以忍受、恶心至极。

    拓拔苍踉跄后退,撞在了书案上,他堪堪依靠,深深喘息。

    还好,还受得住。

    但,北冥只来找他,就不是一个巴掌能了结的。

    不出他所料,又是一拳重击在他腹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蔓延全身,终是支撑不住,被打得弯下腰屈膝跪地。他捂着腹部剧烈地咳喘,一口浑浊的血自他嘴角流下,腹中翻涌,一阵恶心涌上喉头,他干呕半晌,只吐出血来。

    北冥只俊美的容颜充斥冷意,他喜笑颜开,几分张扬,几分森然,他抬腿踢了踢拓拔苍的肩,道:“这就受不住了?那蛮夷之地的风水还挺养人,把你养得这般娇气。”

    拓拔苍没了反应,身子僵了几秒,力气被抽空,重重倒在了他脚边。

    北冥只凝视自己的手。

    他险些手刃了自己的仇人。

    他刚才可以漠视那个只剩一口气的男人,放任仇人的生命流逝。他蹲下来探那人的鼻息、脉搏,微弱得探不到,而他自己的却与之相反,震得快如擂鼓。

    他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冲出遇园,发了疯似的叫喊大夫来挽救仇人的命。

    他早明白,只是不肯承认,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恨。甚至说,他憎恨自己,胜过恨拓拔苍。

    他的人生截至今日,有诸多无法和解、无法原谅的人与事,他自己排在榜首。

    “老爷。”一白衣妇人自房内走出,打断了他的思绪,朝他轻轻颔首,多年默契无需多言,那人已无大碍。

    “胡姨娘,多谢了。”他礼貌一笑,正要进房,胡枫拦住他,面色纠结,小声问:“老爷,要不要寻个男大夫来为他看看下身的伤?”

    “……好。”

    又是一段时辰的医治,大夫走出来,恭敬地简述了拓拔苍的伤势,以伤者已经醒来,抗拒上药为结尾,北冥只听得皱眉,挥挥手让他退下。

    他亲自进屋,站在榻边,拓拔苍换上了干净的纯白中衣,入府的时日不长,竟已消瘦了许多,俊秀的脸透着病色,神情呆板,北冥只走来了,他也只是把眼神牢牢锁在床帏上。

    北冥只突然发掘了他身上第二个漂亮的地方,是他的眼睛。

    拓拔苍生了一双绿瞳,宛若一对绿色碧玺。天生异瞳的人少见,北冥只只见过他一人。

    初见时,它是亡灵点燃的幽幽绿火,差那一步之遥,就要将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挫骨扬灰。但毋庸置疑的,它们很美,惊心动魄。

    再见时,它们的生命力不再如火般旺盛,是被他亲手熄灭的。它们只是蒙了尘埃的两颗廉价玉石。它们是仇恨和灾难的载体,亦是繁荣的牺牲品。

    北冥只摸了摸拓拔苍的额头,还烫着。

    他几度启唇,欲言又止,他满腹的刻薄之词派不上用场了,哄床伴的甜言蜜语,也无法对这个人说。

    “北冥只,我很高兴。”

    北冥只一愣,手又贴到他的额头上去,不烫手,应该是烧不傻人的。他嫌弃地收手,骂道:“你犯什么病,少跟我装傻。”

    拓拔苍不语,眼眸聚焦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笑了。

    他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他说高兴,那就是高兴。

    原来过去七年了啊。

    物是人非,唯独那年的风雪历历在目。

    七年了,他无法和她感同身受,要怎么做才能体会到死亡的痛?拿刀割自己吗,或是闷进水里享受濒临窒息,他没试过,他不能。

    他的身体,属于家国,不属于他自己。

    现在,他的身体易主了,他终于可以体会疼痛。那是不来自战场的疼痛,是报复和惩罚。

    他,做了七年的逃罪之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不骗你,我很高兴,真的,”拓拔苍笑着说,“我等了七年了,我等到了。”

    等到她的亲人来惩罚他。

    如此,可以稍稍赎罪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北冥只心里堵,喘不上气。

    他恨了拓拔苍那么多年,一心想要对他施以最残酷的惩罚,他被缅怀之情折磨得苦不堪言,拓拔苍又有何资格逃避。

    到了大仇得报的时刻,拓拔苍说,他在等他的惩罚。

    他的行径同样可笑,他想了不计其数的残忍手段,最终,只是将拓拔苍关在了meimei的书房,用她留在世上所有的痕迹来提醒仇人,让他反复忏悔自己的罪孽。

    “请继续吧,无需医治我,继续你所做的——”

    “偏不让你如愿。我今后不会再打你了。”北冥只弯腰,与他四目相对。

    拓拔苍还在笑,但是北冥只在他脸上看到了点可惜的意味。

    “但是我还是会cao你。”

    拓拔苍立马不笑了。

    这回轮到北冥只笑了,笑拓拔苍也不是无所畏惧。

    他抬手,遮住了那双看遍沧桑的绿眸,俯身,第一次温柔地亲吻了仇人被他咬伤的唇瓣。

    “拓拔苍,余生,和我一起受折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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