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124 东来顺 (第1/2页)

    章槐白天两次试探许晚洲，许晚洲都巧妙地避而不答，这却让他越来越怀疑，许晚洲是否真的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决定去找上仙问个清楚。

    上仙神出鬼没，章槐找他许久，最终在宣武门附近的天桥上逮住了他。天桥上有人在下象棋，这位师父正站在一老头背后，声嘶力竭地呐喊助威，章槐站在一侧冷眼瞧着，上仙跟着棋盘杀完两局，才从楚河汉界中回过神来，瞥见在一旁的章槐。

    棋盘收起，车卒散尽，上仙走上前来，跟章槐一点头，算作招呼。

    章槐直截了当地问：“上回许晚洲请你去哪儿吃的饭？”

    上仙惊讶，摇头叹气：“这你也要管。”

    章槐轻笑：“想多了，单就请你吃顿饭。”

    上仙两手插兜，背微佝，也不嫌脏斜倚着桥面，语气揶揄：“有事求我？”

    章槐倒也不掩饰，微笑着点头：“是，怕你不肯答应，打算先请你吃点好的。”

    “哎呀，若你真求我，为师怎会不答应？师尊我本就以度人为己任，更何况这世间凡尘俗子，各有各的难处……”

    章槐懒得听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废话，转头已迈开步子走去：“走吧。”

    东来顺，上次许晚洲本要请上仙来这里吃羊rou的地方。一楼是卖羊rou饺子、羊杂风味小吃的地方，二楼是单独的包厢，专做羊rou火锅。

    老北京人习惯在饭桌上谈事，这两位神仙对面坐着，也算入乡随俗，遵照着人间的规矩办事。

    先吃饱喝足，再攀交情将事谈妥。章槐一口羊rou得在蘸酱里半天，他不太喜欢羊膻味，要用醋汁浸透，对面的上仙则喜欢荤腥气，眨眼之间，已将半盘嫩羊舌下了肚。

    羊rou锅滋滋冒着热气，烟雾腾腾，羊rou配茅台，又腥又辣，再配羊rou高汤一碗，吃完一顿饭热气从心底窜上鼻尖，若是再等半年天最冷的时候，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再来，一顿饭能驱走整个冬季的寒意。

    章槐沉默着不说话，他觉得挺有意思，古人讲究吃喝文化，自有大智慧在里面，一顿饭便将人的境界分出高低。

    他已经活了八十多年，走过兵荒马乱的半个多世纪，可他也才窥见了一点人间的冷暖，跟眼前这位上仙相比，到底差着千年的道行。

    章槐自知量窄，做不到事事宽容，更做不到豁达，他一片片将羊rou在汤汁里蘸过，浸透了才吃下去，那边上仙已经风卷残云吃完了上半局，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悠闲地靠在座椅上跷起二郎腿。

    章槐瞥了他一眼，仙的容貌永远保留在最美的时候，这人明明一张仙气飘飘的脸，行事做派却似上了年纪的京城老炮，章槐老觉着他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说吧，什么事。”那上仙悠哉悠哉地发问。

    章槐沉吟片刻，回答：“你之前问过我，许晚洲是否跟以前有所不同，我确实觉得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哦？”上仙夸张地挑眉，但表情却意料之中。

    章槐一笑：“你知道多少？”

    “你不妨去问他知道多少。”

    “我要问的就是这个。”章槐将筷子放下，面色冷峻，“我觉得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这副表情？”

    章槐无奈叹息一声：“我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况且他不肯告诉我啊。他现在狡猾得很，开始跟你一样打哑谜了。”

    上仙两手一摊，表情更加无奈：“那我能怎么办？这种事情，我不好插手，我去逼问他，你又要转头来对付我了。”

    “如果他真的已经想起来，想要欺瞒我，我就只能被他骗着。”章槐重新拾起筷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rou，朝沸腾的锅中浸下，略微惆怅地笑起来，“他本来就是我哥哥，真要按道行比心机，我玩不过他的。”

    “他是你哥哥，不会伤害你。”上仙已经半分钟没有吃东西了，饿得两眼冒金光，端起了筷子往碗里一戳，伸向火锅，“我倒是能理解，假如他真的想起了以前的事，他也害怕你接受不了他吧。”

    章槐手上一顿。

    上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假如，我还说是假如，他回忆起了以前的事，会作何感想？他伤害了你是真实存在的，当然你也伤害了他？不管他是否情愿，不是吗？你在香港的时候，连接受他本人都花了那么长时间，如果你翻旧账，他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吧？你这么记仇的人。”

    章槐有一些尴尬，他辩驳了一句：“我没有这么得理不饶人吧？”

    上仙无情地发出一声嘲笑，章槐更加尴尬。

    上仙幽幽感慨：“谈感情就不能讲道理啊。”

    章槐凝视着眼前的火锅，热气蒸腾上来，他筷子一松，那片羊rou滑入锅中消失不见，之后又在沸腾的白汤中浮上水面。

    “假如……那现在……”章槐顿了顿，艰难地开口，“他知不知道自己会死？知不知道我要杀他？”

    “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章槐，我只能这么安慰你。”上仙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已不再需要人魈了。”

    章槐顿时心中一寒：“什么意思？”

    “因果循环，原先要你找人魈，是为了清扫业障，你毕竟要弑兄，功过两相抵才可保你和他都无恙，但他愿意为你死，你也从未真的动手杀过他。”

    上仙话说到这里，轻轻一顿，讲：“你们已经不需要人魈了。”

    章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筷头打颤，他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你的意思是……”

    “你也不需要再等了，你如果想快刀斩乱麻，现在就可以回去杀了他。”

    章槐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