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沙城无花 (第1/1页)

    顾海在严旿家客厅的桌前正襟危坐，然而，他眼前的人却在玩手机。玩的是俄罗斯方块。被忽视了快半小时的顾海一点怨言都不敢有。从以前就是这样，当严旿、也是EM，在歌写不出来或是心绪烦闷，连发呆都难以解决的时候，他就玩俄罗斯方块。唰唰唰地，速度很快，一场接一场。

    「还没谈完啊？喝香蕉牛N吗？」偷听他们动静许久却一直没有收获的宋云娮终於从房间出来解救顾海，她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罐小瓶装的香蕉牛N，放在他们两个人面前，然後再若无其事地开口，「诶，沉迷於玩手机应该没有空喝香蕉牛N，那我喝好了。」

    「……草莓的才是你的。」严旿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想雨露均沾不行吗？我昨天也喝了咖啡的呀。」

    「雨露均沾……？」严旿很少听到这个词，分了心去想意思，结果下一秒，他「啊」了一声，「三十一连胜断了。」

    顾海：……还连胜……玩得很上手嘛……

    察觉到了顾海的眼神，沙发上的严旿终於从躺变成了坐，将手机放在桌上，然後去开香蕉牛N，「你喝吗？不喝我就一起──」

    「当然喝。」他很快地把东西护到自己身前，嘴里念叨，「客人都来快半小时了都不给茶水的。」一旁的宋云娮：「你刚来我就问过你了，是你说不用的啊。」

    「咳咳。好像是这样。抱歉抱歉。」顾海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我是怕我事情说不到一分钟就会被赶出去嘛……

    「联系吧。」喝着香蕉牛N的人打断他们的对话。顾海瞬间看向他，严旿也回了视线给他，「我参加。」顾海的神情变得认真，「好。我等等就回覆他们。然後……再把日程发给你。」

    「嗯。」

    严旿难得将顾海送到楼下。而待在家里的宋云娮玩着他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赢一次就输一次，输完又再赢，赢了又输，让她自言自语地感叹道，「我玩这号一直在掉分，我好坑啊。」说完自己还笑，然後继续输。严旿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她在傻笑，还嘀咕着「又输了」、「不愧是我」等等让他觉得不太妙的话。

    宋云娮结束了手上这一局，抬头去看他，「不要怀疑，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你这号十分钟内输惨了。」

    「我五分钟可以平回来。」

    「呦，网瘾少年。不对，网瘾青年。」

    严旿终於笑了，他把手机从她手里cH0U走，坐到她身边，「要跟我去吗？还是到时要看直播？」

    「当然要去！有机会出国就是要把握啊。你那几天要忙就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去逛街，然後买买买。哇，想想就幸福。还可以做一波代购。」她的板娘小雷达显然已经打开。

    「嗯，想想就幸福。」

    「嗯？你也要去买买买吗？」

    严旿微笑，没有回答她，「你亲我一下，我要进工作间了。」

    「……为什麽不是你亲我啊？」才刚说完，他的脸突然由远而近，唇上一瞬温热，他的脸又由近而远，表情满意，「这样也可以。」也没等她给出什麽反应，他就拿起手机走进工作室，轻掩上门。

    宋云娮慢半拍地点点头，「对、对嘛……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工作室里。

    严旿拉开椅子，坐上去，微躺的姿势，视线钉在天花板上。

    「这次年末大赏，主办方想邀请你和Ann出场表演，EM，去吗？」

    顾海开门见山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句。没有见面的寒暄，没有拐弯抹角的试探，他一开门，他就站在门口，说出这句话。

    表演。EM。去吗。

    而紧接着的第二句则是：「Ann答应了。她说她欠了粉丝与Ann这个名字一首告别曲。八年，拖了八年的告别曲，她要还清。」

    当时的他无法轻易地拒绝或答应。顾海或许难以理解，但他知道安昭妍是懂得的，而她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个决定动摇着严旿。

    曾经多麽渴望能够登上舞台，要舍弃便有多麽痛苦，那是耗尽力气割舍了所有依恋才断开的执着；而如今要再回去，就算只有一首歌的时间，也不容易。有些地方一旦尘封好就不该再去碰触，因为怕，怕有一天，所有痛苦从头来过，怕自己敌不过那份执着，怕下一次，真的走不回来。

    因为那份执着曾经如同生命。

    然而，只为了一首告别曲，也要回去。即使会再一次经历疼痛，也要去把那样的遗憾补上句点，将话说完，将那些过不去也回不去的时间，都交给现在的自己，亲手了结。

    她的决定像是在告诉他：EM，我要回去，我要再踏上那个舞台一次，用Ann的模样，去唱Ann的声音，去揭开Ann的伤口，让大家和我自己，好好跟Ann道别。

    十九岁离开的Ann，与二十七岁的Ann，要相见才行。

    因为八年间，不曾忘却。

    那麽二十岁的EM呢？现在二十六岁的EM呢？离开舞台六年的EM仍旧为人作词作曲，他的才华依旧在，若说他不敢上台去唱一首歌，会有人相信吗？

    严旿轻轻闭上眼睛。

    要相见才行。二十岁离开的EM，与二十六岁的EM，要在舞台上相见才行。

    而他的理由不是为了还清过去。

    而是，让他心目中的舞台上，有现在过得还好的自己。

    让他记忆中的舞台上，有一个他，和他的nV孩一起，回到年少的地方，去唱歌。

    这样想想，似乎就有了种幸福的预感。

    他再度睁开眼，坐起身，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拉开cH0U屉取出几张五线谱，点开音档，拿着铅笔的手开始动作。

    而他又不禁分神想：

    你告别之後，真的就没有Ann了吗？

    我还能为你做的，或许只有这些了。

    年末大赏前一个月，主办方陆续公告主持人与表演歌手的名单。当EM和Ann的名字出现在上头时，他们的粉丝纷纷表示惊讶、兴奋，也有粉丝站转发说，即使不是AmE合T，能够看见他和她安好，便很欣慰。

    而空置已久的EM的SNS页面也转发了名单贴文，并写道：

    AmE是一个和弦，有固定的指法，然而，没有吉他的六条弦，也不会有AmE。我能不能够说，AmE并没有消失，AmE存在於吉他六弦上的每一处，没有专属的旋律，却仍在各自的地方，有相同的拨动、相同的共鸣。

    於我们而言，吉他六弦是音乐。音乐存在，我们便存在。

    年末见。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