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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相思锦年 (第3/3页)
太素九针起势,紧紧追着习惯性绕来绕去的白露:“你愿意尊重我的医者情怀,让我读完这个长针吗?”她赶不上回嘴,飞快地没入人群躲闪:谁知道你想长针还是厥阴指…… 安稳在茶摊坐下的三人,话题已经进展到书院的演武,那边你来我往的两个人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凯恩只好放弃同他们搭话,还是问了茱琳:“也是……默姑娘吗?”梵默当然就不是个姑娘——只是花先生常以治疗心法比武,至今仍爱易容,常穿一袭羽衣。 还记得那年他跟着出谷,长安花开正好。领着人的师兄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所谓江湖规矩,易容改名不可深究。凯恩,或者说此时此刻果然是叫他方时雨更好:稍微地走了个神,一直走到茱琳确凿无疑的摇了摇头。不说往年是相知,今日明显是补天;再者:“……我听他们说,好似是阿维。” 万花谷——向来盛产「玉石俱焚」派:就白露自己所见,甭管看着是温和可亲还是谦让良善,就没有哪个花间游慢吞吞只挂商阳,忍得住三毒永远不爆的;至于这么多年还能坚持太素九针的离经易道们,明明只有一个太阴指,十有九个都是位移大师。白露眯着眼睛看西沉的日光闪耀在扬州城楼的重檐屋顶:所以不能猜;盆栽们心思难测,一般是猜不对的——她手里拎着不少油纸包,晃晃悠悠跟在尤里后面,完全不关心他下一个走进什么店。 她默数着一共几次经过歌女们的时候,城里的灯火已经亮起来了。这里算不得秦淮河畔,却正好是桃花极盛的三月:当日是把酒试剑,而今却闹市同游——早知如此,我该先买白发预备着;白露漫无目的地跟着耳畔的曲子一起哼:“都怪我,玲珑心思…执念太过……” 后一句还没有唱到,那边的奏乐又远又轻,声音已经被酒楼上同他们俩招手的五毒姑娘盖过去了。她跟着尤里心不在焉的登楼坐下来,忽然隔壁传来刚刚的调子;这回是稍沉的古琴,显然是不常如此配唱,主人家的哼音时有时无的。 反而是刚刚不曾注意曲子的尤里先去搭话,隔着帘幕大喇喇叫人家花名,白露甚至能从他身上看到几位旧友天然的任性模样。单今日就见了两回,看见这位永远打扮精致的相知,本无此意的茱琳也热情起来。 绝弦倒不是头一日在扬州城就着夜色独酌,这阵子大多约在此处组队演武;月升日暮别人归家心切,他就刚好吃完再回长歌。推却不过拼上桌的绝色琴师并不多话,甚至几度走神:他浅浅笑着,偶然才应几句,心里想的是——今年的名剑比武,开始的其实早了一点。 窗外春风仍拂柳,还不是夏天呢。 夏天应该如何呢? 应该笔落惊风雨,应该琴音揽星河。 应该……技惊四座。 「美人醉灯下,左右流横波」 有时候又喜欢把他名字后面换成揶揄的“哥哥”,不依不饶已经好几声了嘴里还要倒打一耙:“你是不是就想听我这样叫你。”甚至没有个象征性的问号,从来是果断无疑的肯定句。 「王孙醉床上,颠倒眠绮罗」 “其实这把我整个规划全给我打乱了”他只能记得对方那几句似真还假的感叹,来当做经年之后的谶语:“我原本打算打完就退隐……啊然后就赢了?” 「君今劝我醉……」 “没事我跟你讲,人气这个东西,不重要。” “来,海哥。”他见过最意气风发的花间游,也是他最心甘情愿的酒。 那折戏陡然唱到最后一句: 「劝醉……意如何」 此后他再没有听见过那样一支曲,使得对方低哑的留言也变得虚幻起来:“哼嗯。海,你为什么给我送烟花啊,”那是一口地道的北方音,喊他名字的时候总是一派浑然天成的暧昧,“真的就是闲得慌么,没有别的了么…咳,嗯?” 当日还能理直气壮说「闲得慌」,还能「不要跟我说话」,后来……后来也没有后来了。 绝弦此后也没提过是否好酒,只是故旧满席难免饮多。说着说着就逃不过此前比武,小酌两杯的尤里拉着解下琴甲的相知不放:“阿言来过没有?你们若是打双花,带我一个吧?” 苏言人还在藏剑,是以绝弦只是摇头,复提起砚悬来:“……自然比旁人好些。若人家有五分,他就有八分了。”凯恩看看左边的尤里,又看看右边双颊绯红的绝弦,那一句何人才是十分,终究没问出来。 不妨有人自己倒接下去:“阿言的话,能有个第二……前三吧。”尤里量浅的很,大概是已经醉了,简直没过脑子般接了话头:“海哥心里谁是第一啊,不得是——兰…”他摸摸鼻子生硬得收完这一句,“…我是说,那一位花间游。”绝弦借酒勉力笑出来,假若他忘了那个名字,又或者彼此从未相识就好了:可惜此间盈缺之数,向来没他决定的时候。 这一夜酒盏水色之间,一桌人好容易散了。 银月之辉浅浅划过暗谧的楼檐,他回长歌时已然醉的很,脚下浮空不稳地掠过海心晖,竟能远远看见各路求学子弟们:诸君影影绰绰散落在各处居所的灯,正连成一片静默的烟花。绝弦背后靠着冷硬的屋瓦,抬头还能觑见不分明的星子,忽而就想起从前微山书院的一位师兄:那个不知谁赠与的诨名最叫人喜欢。 然而赵宫商红鸾星动,情路却屡屡遭拒。这一句「古脉弦歌相知意」——就如绝弦从未擅长过的琴中剑,只换来笔锋相对:如今傲尘早断;庭兰与否,大约是无人再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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