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138 天涯歌女 (第2/2页)

，脸上有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期待，酒吧里灯光昏暗，章槐只顾着朝前走，对周围殷勤的招呼声置若罔闻。

    他走过去，坐在吧台，要了一杯桃红。周围三五女孩围着他，电话那头的女子见有客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见是他，红唇一抿捎带着眉眼上挑，露出一个辛辣的笑容。

    “男人啊，真是半句话都不能信！”老板娘咂嘴感慨，伸手提了提紧身衣裙的腰带。

    章槐忽然冲她抛了个媚眼，笑得又酥又甜，老板娘嗤笑一声，她心领神会地挥挥手，将周围的女孩们驱散。

    女孩们散去，章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残留一点若有若无的惆怅，他倒了一杯酒敬她，酒杯空了以后，压了张小票递回。

    女人脸上笑意渐深，将钞票抽出塞进兜里，再给他满上：“怎么啦？本以为你有新欢，不想来我这儿了呢。”

    章槐微微一笑，周围的光暗下去，再亮起来，他的目光更冷了一些。

    他轻声叹气：“我倒是也想有，可惜孤家寡人一个。”

    “想要找么，总归能找到，你看不看得上就是另外一回事。”女人善解人意地讲，“我找两个人陪陪你？”

    “好啊。”章槐不拒绝，他只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别找20岁以下的小姑娘。”

    女人叹气：“小姑娘蛮多都喜欢你。”

    章槐挥挥手，也叹气：“我已经过了喜欢小姑娘的年纪。”

    女人笑笑，转身去叫人，章槐也不管她，兀自挪到一边。

    搭讪的人总有，男男女女都围上来，来酒吧的人除了玩咖，就是内心寂寞的人，章槐也不例外。

    别人灌他酒，他也不拒绝，来一杯喝一杯，笑嘻嘻地跟别人嬉闹，说着风月场上该说却无人会相信的深情话，开着无伤大雅却足够活跃氛围的玩笑。

    夜越来越深，外滩越来越热闹。黄浦江沿岸的万国公馆、金融大厦亮起明灯，东方明珠塔在对岸闪闪发光，游客行人在整个外滩欢呼沸腾，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倒映在粼粼江水中，向东流去。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只是人越多，他越感到寂寞；笑得越开心，心里的荒凉越深沉；夜越深，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越激烈地涌上来，那是一种无法回避，无法抗拒的空寂，在零点钟声响起时，重重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那一瞬间感到心神俱疲，周围的一切人影如鬼魅晃动，他一瞬间僵在原地，失手将酒杯打碎，然后重重地摇晃了一下。

    有人以为他喝醉了，上来扶，他厌倦地甩开。再有人来扶，还不识好歹从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故意笑着问，要不扶您到边上歇一会儿？

    如若碰上他心情不好，搞不好会一巴掌打回去，此时他虽然觉得冒犯，却感觉到眼前的双手是温暖的，熨帖在他冰冷的脸上。他处在万分沮丧的时刻，也不知道怎么，忽然笑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只手，轻佻地说：“就是你了，待会儿跟我回家吧。”

    手一缩，被章槐紧紧攥住：“别跑啊。”

    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问他：“真的吗？”

    章槐笑道：“当然是真的，宝贝，跟我走吧。”

    随便什么人都无所谓，只要来个人，能让他从这种空虚之中解脱出去，让他做什么都行。

    那声音继续问：“你家在哪儿？”

    “我家……”章槐一顿。

    他一个神仙，居无定所，来去如风，要什么家。

    于是他随意地回答：“没家，带你去住酒店行不行？”

    那双手松开了，轻轻在他肩上搭了下，安慰地扶了扶他，似乎还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章槐听到了那一声若隐似现的叹息，心里也跟着微微一颤，像内心深处架着一根琴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他恍惚地回头去，身后都是嬉闹的人，他无从寻找，刚才是谁在触碰他的眼睛，又是谁在拨弄着他的心，他在人群中寻找了一番，最后低下头，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连找个人陪自己回去都没有。

    他觉得无聊，又不想回家，百无聊赖地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仰头靠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周围传来尖叫声和掌声，头顶的灯光开始飘忽不定地移动，随后，那刚才触动心弦的琴声，忽地又在耳边响起。

    是谁？他心中微微一惊，以为是错觉。

    但那琴声持续不断地响起来，章槐瞥过头去，发现是酒吧请来的歌手在唱歌。他听到一个轻声吟唱的声音，伴着吉他声轻轻传来，那是一首他说不上来的曲调，大约是美国的乡村乐，他闭着眼睛，眼前无端浮现起美国西部辽阔的平原，和乡间平坦的小路，心中涌起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

    他听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心里安静下来，随后他心中忽然惊惧了一下，像是一把小刀狠狠插在胸口，他猛从座位上坐起，心怦怦直跳，鬼使神差地朝歌手走过去。

    他拨开人群，看到那里坐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一头棕栗色的卷发，看起来十分惬意，穿着白衬衫，套着棕色的格纹马甲，抱着吉他轻声哼唱。

    章槐站在一侧，身体僵直，久久地看着那个人，一时千头万绪。

    酒吧里灯光晃眼，章槐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却总觉得眼前忽明忽暗，看不清舞台中央这人的长相，自始至终，那人并未回过头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陶醉地唱着自己的歌。

    就是这双温柔而有力的手，刚才抚摸过他的眼睛，就是这个人，他一直以来想要寻找的人，他先前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模样，可这个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这样完整、清晰地刻在他的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