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祈愿 (第1/1页)

    冬日的第一场小雪来得突然，一夜之间葱绿的树木顶上了白纱，药谷众人忙碌多日辛苦更换的节庆装饰无一幸免全部粘上雪叶。所幸庆典还有几日，众人只将悬挂的红绸稍稍清理，其余的摆设扔在原地未动。

    戚梧难得凑了一回热闹，跟在众人身后忙忙碌碌，让药谷中没见过他的人围在中央看了好久。说来也是，来到落霞谷将近半年，戚梧除却养伤期间，剩下的大多日子也没出过几次门，天天待在院落中，如待字闺中的小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方洲那些好不容易回谷一趟的师兄师姐们好奇不已，却根本见不到人影。如今总算找到了机会，将人围在院门口好一会儿，直到他将所有人全部认全才得以喘息。

    方洲强制送走众人后，回头看到的便是戚梧被摸得衣冠不整的模样。夜色朦胧，屋檐上悬挂的红灯笼早早亮起，艳红灯光照在戚梧身上，像是穿了一身嫁衣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

    将散乱的衣领恢复整齐，方洲拥着戚梧回到院落，“嘭”的关门声响起，完全杜绝了外界偷看的目光。藏在树后、墙角处的人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一同离去。

    “师弟已经是有家室的人，怎么这小气的性子一点没变，我跟弟妹还没说上两句话呢。”某位师兄抱怨道。

    “唉，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刚挤进去就被那小子轰出来了。话说弟妹的身材可真不错，希望能让方洲在床上吃些苦头。”另一位师姐恨恨道。

    叽叽喳喳的谈话声渐渐远去，宽敞的庭院又只剩下二人。

    “都没个正经样子，见面礼都不给。”方洲对着戚梧抱怨，“他们兜里好东西可多着呢，下次见着了多掏些出来，别跟他们客气。”

    戚梧笑笑，搂着他躺到床上。这几日忙碌许久，即使是多年练武的他也有些吃不消，好在方洲这几日床事暂歇，给他留足了休息的时间。

    不久，方洲身侧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等到枕边人彻底睡熟，方洲开始动作，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戚梧散落的头发，一缕柔软的乌发缠绕在细长的手指上，微微用力，这缕头发从中间断开，尾部一截被方洲小心收进荷包，藏到枕头下。整个过程戚梧毫无知觉，截断的碎发在发丝中隐没，毫无踪迹。做完这点小动作后，方洲靠在身边人结实的臂膀上沉入睡眠。

    三日后，落霞谷一年一度的庆典开始了。整个山庄装饰一新，崭新的彩绸悬挂在屋檐之间，艳丽的植株摆放在堂前，莫名的有种民间大婚的感觉。与颜色浓重的装饰不同，庆典上的人数却不多。不似其他江湖势力庆祝要江湖同贺大摆宴席，此处只有药谷弟子参与，今年还多了一个戚梧。

    除了早上最初的祭祖庄重一些，剩下的时间几乎全是弟子们的交流大会，药学、医术、毒物、药材，偶尔夹杂着外出云游时遇到的新鲜事。与往年不同，今年最瞩目的不是某师兄或师姐拿出来的药物，而是坐在边缘处的戚梧。

    哪怕方洲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身边的冷气能冻死个人也无济于事，热情的人们凑到戚梧跟前，将他给排除在外。

    戚梧坐在位置上，动作僵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听着年长的前辈讲着方洲多年前的事情，喝下一杯接一杯的药酒，接过人群送给自己的贺礼。

    酒劲强烈，几壶下肚，再好的酒量也得趴下，戚梧神智有些不清，傻愣愣地朝着方洲看，连旁边人说的什么都不知道。众人见状，悄悄散去，路过方洲身旁时，挤眉调侃，“师弟啊，弟妹差不多醉了，你可要把握好时机。师兄也不多说了，带着人早些回房，夜色已晚，春宵帐暖啊。”

    方洲接过醉醺醺的戚梧，带着人走出大殿。喝醉后的戚梧步履稳健面色如常，若不看他紧抓住自己的衣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神，方洲还以为是装醉。二人并没有马上回到居住的院落，反而走到后殿。

    后殿如同其他地方一样悬挂着彩绸，将中心的巨树围绕起来。落霞谷四季如春，高大树木的茂密枝叶间偶能看到几颗红色的果子，以及挂在高高枝头上被枝叶缠绕的丝带或荷包。

    巨树名不可考，据传药谷建立之初便已在这里，表皮坚韧，神兵利器也难以削下它的枝干。数百年来，落霞谷历代弟子对它不断研究，终于发现巨树作为试炼兵器外的其他用途，藏物。巨树新生的枝叶柔软，极易弯曲，且会从弯折的细枝侧面生出新枝，在枝叶间产生一个窄小的空间。自此之后，巨树便成了弟子们的储物匣，炼药时的心得，年少时的传情书信等全部挂到了枝头上，在某位前辈挂上姻缘红绳后，一段时间内又成了秀恩爱的专用场所。

    方洲从怀中拿出一枚荷包，宽不过二指，红色的表面没有任何图样，内里藏着一小缕红绳缠绕的发丝。除了从戚梧那里悄悄取来的发丝还有他自己剪下的那缕，发丝被绑到一块塞进荷包，入口收紧封死确保无法散开。

    “在这里等我一下。”将戚梧安置在树下，方洲准备上树找个合适的枝头放置荷包。

    脚下一点，人已落在粗大的树干上，不过几个起落，方洲便找好了地点，新生的枝叶还有些嫩黄，旁边也没有其他奇怪的物品。靠近树枝，轻轻地将其弯成一个圈，小小的荷包缠绕在树圈中间，等待着被枝叶包裹。做完这些，方洲轻巧地跃下枝头，像展开双翼的仙鹤，又如从夜空中飘落的仙神。

    戚梧脑子越发糊涂，喝进肚中的酒液于身躯中燃起大火，烧灼为数不多的理智，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的幼年时期，看到了祈求已久的仙人降临在面前。

    迫不及待地上前几步，揪住仙人的衣袖，喃喃问道：“您是来救我的神仙吗？”

    视野中的仙人愣了一下，随即，微凉的手掌贴在戚梧泛起潮热的额头上，回答：“我是，是来救你的。”停顿之后又说道，“你现在有什么要满足的愿望？”

    仙人的言语之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但戚梧却察觉不到，“我想，想……”刚想说逃出去，混沌的大脑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狭小的暗室中，转口想说不愿受人所制，又想到早已脱离困境，思来想去竟不知道该祈求什么，反倒将自己急出一身热汗。

    面对笑意吟吟的漂亮医师，只能许愿：“太热了，能让我凉快一些吗？”

    方洲的笑越发止不住，心中暗叹师兄们下的药难得有用了一回，抱住酒醉的爱侣回到温暖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