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父子)_条条大路通地狱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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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条大路通地狱 (第1/1页)

    29.

    我坐在冰凉的地上,后背靠着墙,睡着了。

    想起离家出走的第一个夜晚,我背着帆布双肩包去宾馆,柜台jiejie看了一眼我的身份证,说我不能一个人开房,得有大人陪着。

    我把身份证塞进裤子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

    新闻不都说流浪汉住桥洞么?我孤苦无依的,没有家,就是个流浪汉。

    碰运气去桥洞那看了一眼,这风水宝地还真抢手,去得晚了差点没位置了。

    我轻手轻脚地靠边走,找了个光线很暗的位置,抱着背包靠墙睡。

    我的脑袋像钓鱼似地一垂一垂,周围呼噜声此起彼伏,像猛犸象在合唱。

    突然有人用脚踢了下我脑袋,让我滚一边去。

    “喂,新来的,这是我的位置,你没长眼睛吗?”他指着墙缝里的被子,是占位的标记。

    他吵醒了旁边的人,那人用手指掏耳朵,狂躁地说:“他妈的说话那么大声干嘛。”

    他把墙缝里的被子扯出来,带出一大团尘土,毫不客气地丢在我身旁,铺开。

    沤臭味和汗馊味让人想吐,我用嘴巴呼吸,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又差点踩到另一个人的“床位”。

    “小伙子,过来。”

    一个秃瓢大叔招手让我过去他那里。

    我犹豫了一会,脚被旁边的人翻身打到,他的脏手左摸右摸我的脚,我赶紧把脚移开。

    我小心翼翼地从过道走出去,来到大叔旁边。

    他把床垫对折,空出一个人的位置,“睡这吧。”

    我说:“谢谢。”直接睡在地板上挺硌人的,尤其是后脑勺,我把背包当作枕头,垫着脑袋睡。

    大叔和我小声聊天,“看你才十几岁,和家里闹矛盾,偷偷跑出来的?”

    我摇摇头。

    他没追问,告诉我下次最好天一黑就来占位置,“拿个毯子、衣服占位置,怕脏的话用塑料袋装起来。”

    这儿旁边的人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脑袋,大叔立马不说话了。

    他把充气枕头的塑料袋拆下来,推给我,让我用这个睡。他自己把被子卷成枕头的形状睡。

    我又说了声谢谢,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着明天请他吃顿饭,睡着了。

    天刚亮我就醒了,大叔连同被子都不见了,我的包也不见了。

    昨晚捂头的那个人说:“他经常偷人东西。”

    我的衣服和钱都在里面,我真变成流浪汉了。

    唯一值钱的是身份证,在满是尿sao味的电线杆上张贴有小广告,说是抵押身份证可以借钱。

    我顺着地址找过去,来到一个极其弯绕曲折的巷子,迷路了好几次,终于找到抵押身份证的地方。

    门口坐着几个打手游的壮汉,抬头看了我一眼就让我呼吸一紧,那是见过血的眼神。

    抵押的人拿着我的身份证看了一眼,丢回给我,“小屁孩,十八岁了再来。”

    我觉得此地不已久留,赶紧走了。

    后来听说有人用身份证抵押,还不上钱,被讨债的人挖空了身体。

    我白天去早餐店买三个馒头,晚上去24h银行自助机那里睡,不敢躺着睡,只敢坐着睡,把脸埋在膝盖间,路过的人或许只觉得我是失恋了,或者家里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不能像流浪汉,我听说有些流浪汉被条子开车载去别处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得赶紧找个生计,但处处碰壁,要么嫌我小,要么听说我无家可归好几天没洗澡,嫌我脏。

    我在臭气熏天的电线杆上看到了个新广告,卖血浆的。我去了。

    我跟中介谎报年龄和体重,第一次撒谎就出师不利,献血浆前要做身体检查。

    中介赶我走,说我浪费他的时间,自尊在饿死面前毫无价值。

    我求他,“钱我和你一人一半,求你帮帮我吧。”

    中介松口说:“看你可怜,就帮你这一次。”

    针头有火柴那么粗,扎进血管,红色鲜血顺着管道流到机器内部,输出的是啤酒颜色的液体。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护士拿着水和糖问我们,“有没有头晕不舒服的,举个手。”

    我有点头晕,但不敢让自己太显眼,默不作声地咬牙撑着。

    又过了一个小时,结束了。

    墙上花花绿绿的海报写着“奉献爱心”、“献血浆有利健康”、“十大好处”……

    我去中介那里领了一百块钱。

    用20块去黑宾馆开钟点房洗了个澡,顺便睡了一小觉。

    手臂上的针眼很明显,街道的垃圾堆里偶尔也见注射器,我怕被误会,去药店买了一片创可贴盖住了。

    我找到了饭店的工作,对付老板和对付中介用的是同一个办法,装惨,然后让利。

    饭店老板说:“学徒八百,包吃不包住。”

    我表示如果他让我在店里睡,可以只付600元工资。

    打扫完卫生,闭店之后,我就去卫生间用水龙头洗澡,老板娘给了个没有外包装的花洒,让我自己对付着用。

    厕所墙壁没有挂架,花洒用完之后挂在一个黑色橡皮圈里,像个头大身小的人彘在上吊。

    睡觉就用好几张椅子拼在一起,一开始总怕掉下去,睡着睡着也习惯了。

    打工了半个月,我跟老板预支200元,想买衣服鞋子,这身衣服都是晚上洗,早上穿,最近雨天多,不好干了。

    老板多给了我100,我还庆幸呢,没想到月底就被炒鱿鱼了。在店门前和梁毅相撞,之后就是在三门巷当混混当小陪了。

    有一天我在手机上看到新闻,讲的是艾滋村,全村人几乎都是艾滋病患者。

    竟是因为不规范献血造成的。

    我惶惶不安了一阵,总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哪里都不对劲。

    转念想到检查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万一查出来真的中招了也没钱治,我又觉得自己身体爽朗,什么毛病都没有。

    想通之后,去馆子买碟炒rou吃。

    再后来,江哲函让我上龙床之前先叫人带我去医院做传染病检查。

    我并没有因为献血浆得病。有时候还是幸运的。

    隔了许久,我又路过那根电线杆,上面的小广告一层覆一层,撕不干净的残余随风抖动。

    如今又有新方向供给走投无路的人选择,仙人跳,杀猪盘,赌博……条条大路通地狱。

    梦里江哲函弹洒烟灰在我脸上,虽然不是特别疼,但很吓人,白色烟灰下雪一样落在我脸上,我不自觉眯起眼睛,怕烟灰进眼睛。

    江哲函夹烟的手指点我眼下,这有颗不起眼的小痣。后来被点掉了。

    我狠拍掉江哲函在我脸上乱摸的手。

    睁眼看到严听秋略微错愕的脸。

    工作室的门半掩着,严听秋的手被我打在半空,他刚洗完手,有点潮潮的,还有洗手液的清香。

    我握住严听秋那只被拍红的手,失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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