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过了_第二十二章 P-短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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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P-短视 (第1/1页)

    但就像是在火锅店里被喝醉酒的顾客刁难,或者在快餐店里被心情不好的老板挑刺责骂一样,宁须安处理这些情况的方式通常只有一种。

    既不能够愤怒地反驳,也不能用柔弱的姿态去直言委屈,他要尽可能地平静、宽容、高姿态,就像这些事情根本没有在他心间留下丁点儿痕迹的资格。

    而他的同学们多半都醉心于学习,不会将这件事情记挂很久;而他的班主任被繁忙的工作压得分不过神,维护好秩序之后也只是说一句“打架的明天把检讨交到我办公室里来”。

    ——他们都足够“配合”宁须安。

    于是闹剧的最后,体委踏着很重的脚步回到座位,宁须安重新低下头去吃那碗坨了的牛rou面,教室里只余下稀疏平常的、笔尖触碰纸张的细声,真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然而。

    周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后,宁须安盯住突然出现在教室中的班主任、站在讲台后的体委和纪庭,几乎是痛苦地在想:然而纪庭总是例外。

    纪庭确实在检讨之中很认真地反思了自己的冲动,但也很不客气地说明了体委的错误行径,并一再强调体委需要当着全班人的面给宁须安一个认真的道歉。

    当着全班人的面——尤其是当着爱慕的女孩子的面对宁须安道歉、承认自己丑陋的一面,这无疑让体委深感丢脸,他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脸色涨红,嘴唇困难地蠕动着。

    可宁须安一点也没有因此感到畅快,他完全能够想的到体委接下来会说出些什么。

    果然,体委说:“我不应该歧视、嘲讽同学的贫穷和不易……”

    宁须安闭了下眼,掩耳盗铃般的借此隔绝掉朝他看来的窥探的目光,藏在课桌下的指尖狠狠陷入掌心。

    这场公开的道歉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班主任一宣布结束,体委就迅速逃出了教室,学生们也纷纷收拾起了书包。

    纪庭三步并作两步地从讲台上跑下来,他是兴奋的,还想要向宁须安邀功:“宁须安,你有看见他刚刚那样——”

    宁须安正低着头把作业塞进书包,垂落的睫羽投下一片扇形阴影,过于平淡,过于安静,却莫名让纪庭觉得某种尖锐的情绪正要呼之欲出,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他顿了顿,突然有一些慌张,又放低一点声音问:“怎么啦宁须安?”

    “没怎么,”宁须安说,“真的没怎么。”

    他站起来,单肩背着书包,一面错身要走,一面又说:“特别好,纪庭。”

    纪庭心脏重重一跳,在抬手拉住宁须安手臂的瞬间,才察觉到对方正发着很轻微的颤,他不太明白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高兴?”

    “你觉得我让他陷入到那种尴尬的境地里去……太过分了,是吗?”纪庭又问。

    宁须安抬起眼睛看向纪庭,上目线锋锐,偏灰色的眼珠里情绪又冷又淡,他有些疲惫,又有些厌烦地在说:“我只是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这样不行——这样息事宁人不行。”纪庭急切地说。

    他突然提了一个宁须安并不熟悉的名字——正是三班最有钱同学的后桌,被传做了很多爱慕虚荣的行为后,却没有勇气为自己辟谣,因此被体委以及很多人有意无意地冷落。

    “如果不迅速一点、强硬一点地解决掉这件事,”纪庭说,“那么这个小问题就会演变成更大的问题,就像体委,如果就这样放任他下去,他很有可能……到最后就会变成对你的欺凌。”

    “还有……”纪庭接着道,“还有你之前,脚扭伤了不买药,或者故意吃得很少一样,是为了节约一时的钱,但是长此以往,身体垮掉,就会花费掉更多的钱。我觉得是不可以为了一时的安宁、为了一时的小处,就……就短视的宁须安……”

    “……短、视?”宁须安一字一顿地反问他。

    纪庭一顿:“我……”

    宁须安慢慢把手臂从纪庭掌心里抽开,他将“短视”两个字在口腔里又过了一遍,然后却轻轻笑了起来,说:“我是很短视纪庭。”

    “我连五十块的云南白药气雾剂都不舍得买,每天都在想着‘哇,我能从饭费里节省下三四块’,昨天的牛rou面因为贵所以要一小口一小口吃——”宁须安说,“我不该那样做的,对吗纪庭?”

    他走近纪庭两步,几乎是逼视:“那你告诉我纪庭,我如果不那样做,我的mama怎么办?”

    纪庭愣住了:“你的mama……怎么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在天台上是那样吗?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本来答应给我mama捐献骨髓的那个志愿者突然反悔了。而现在,因为凑不起五千块,所以她化疗不能做,药吃最劣质的,因为凑不起五千块,所以她现在才只能在家里等死。”宁须安的眼睛缓缓红了起来,“你告诉我纪庭——我如果不那样做,我哥要怎么办?他是跑外卖的,一年到头都在马路上追着时间跑,我每省下来一点,我就觉得能减少一分他出事的风险;如果我不这样省下一点,我爸又要怎么办呢?我每多节约一点点他就能少搬一包沙袋多买一包膏药……你说我要怎么办?”

    “踩着他们的背耗着他们的心血然后说要进行我的长远的考虑?”宁须安轻轻眨了下眼,一滴晶莹的水珠便落了下来,“那他们的现在要怎么办?你告诉我纪庭,他们的现在要怎么办?”

    纪庭什么有用的话都没法说出来,宁须安的那滴眼泪几乎要把他灼伤了,他只是再一次抓住了宁须安的手腕,慌张又无措地在解释:“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要再做自以为是的帮忙了,你那样只会让我觉得感到负担纪庭,”宁须安抖着声,有些失控地在说,“我爸、我妈、我哥我已经还不起了,你我更还不起。”

    纪庭怔了怔,就这样松了力道。

    宁须安抿了下唇,将手收了回来,他抓紧背包带子,抬脚离开。

    在跨出教室门的前一刻,他听见纪庭又在他背后很无力地说:“我没有想过要你还我什么。”

    宁须安停了下来。

    到这时候,整间教室里也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光线渐收的冬日傍晚,只有门下被投射出了一道长长的、昏黄的光带,宁须安站在那光晕之中,身影只显得更加瘦削单薄。

    他竭力冷静地告诉纪庭:“谢谢你纪庭,但我做不到。”

    宁须安想,他就是很斤斤计较、很敏感、很短视、很容易让人不喜欢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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