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游戏_第七十章 往事冥冥(15日修)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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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 往事冥冥(15日修) (第3/4页)

的窄路旁,杨广生招呼江心白转弯。于是俩人一起走进更加逼仄的胡同。在一个远离周围建筑,孤孤单单的,掉漆掉得看不清原样的铁门前,杨广生站住,喘气。

    然后他转头看着江心白,表情似笑非笑:“我和我爸98年来伊城,就住这儿,竟然一点没变。”

    杨广生推开门,先踏了进去。他走过覆着雪的煤堆,走到房前,拉开门。江心白跟着他,感受到一股腐朽的霉气进入鼻腔。

    里面很昏暗,只能趁着大门口照射进去的天光看到格局。炉子,烟囱,丢弃的小杂物,洗脸架,过道,连着卧室。

    “嗯,里面还是有点变了。后来住过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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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广生走进去,透过爬满了霜花的玻璃往外看。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他用大指在霜花上钻,慢慢靠热量钻出一个透光的小圆点。

    “屋子里有湿气又冷,就会结霜。背阴的西屋整个冬天都不会化。我在这住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用手指头重新钻一个洞才能看见外头。因为一晚上过去它就长上了。”

    杨广生把脸凑过去,眼睛透过厘米见方的小圆点往外看:“那时候,我每天晚上都含着比冰还凉的大拇指,从这小洞里往外看,等着。外面可真黑,我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么晚,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江心白走到他身后的炕边,用手拂去炕沿的灰尘,坐下休息。

    “你自己一个人?”

    “嗯。”杨广生回答,“我自己。自从发生小时候那件事,他就再不让别人带我了。”

    江:“什么事?”

    杨广生直起身,回头看江心白。

    然后走过去,站在他的对面:“就是小时候去人家吃桃子吃到过敏那件事儿啊。我跟你说过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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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不仅杨广生说过,林树丰也跟他说过。江心白点头:“是你很小的时候你爸同事忘记照顾你,害你吃桃子过敏。”

    杨广生沉默了会儿。在昏暗中开口说:“不是,我骗你了。”

    小孔洞漏进来的光线照不清人,只能打亮杨广生呼吸间平缓的白色雾气。

    “不是他害我,是我的错。”

    江心白抬头看着他。

    杨:“我不喜欢我爸丢下我出差。我很害怕自己一个人在家,我睡不着。所以,那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是故意躲起来的。我觉得,只要我不让他管我,我爸一定就会回家了。”

    江:“……”

    杨:“他来了两次,我都没给他开门。那时候我爸去的地方通讯不方便,他也没法打电话求证,就以为我不在家,是我爸把我带走了没告诉他。于是他就再也没来过。”

    杨:“可是我怎么等,我爸都没有回来。几天以后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没东西吃,就去人家园子里偷吃桃子。你想那时候破桃子毛多重啊,我不洗直接吃,天天吃,就应激过敏,差点挂了。从此以后桃子就成了我的天敌。”

    杨:“你看这不就是我自己犯傻逼自找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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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会儿。江心白说:“所以你爸就报复他,让他下半辈子瘫痪。”

    对面杨广生的剪影,好像是愣住了,脸旁的白气输出放缓了些。

    “这不是我告诉你的吧,林树丰和你说的?”

    他把手放进衣兜里,往后错了两步。

    “那你信吗。”

    江心白想想,说:“我不觉得老杨总会动手做这种事,但即使那人摔下楼梯本身是个意外,这件事也不会和他完全没关系。毕竟你对他那么重要,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杨广生的身影一动不动,好像连嘴边的白气都消失了,没有说话。

    “因为我知道老杨总心里是怎么想的。”江心白在昏暗中一字一句地咬字说,“‘我以为不在家’?去他妈的鬼话。如果我孩子是他顶头上司的孩子呢?是市长省长的孩子,是大富大贵的孩子呢?他也会这样留下一句‘我以为’吗?他一定无论如何都会把我孩子找出来,打电话联系不上我,就拍电报,登寻人启事,他会去做足功夫,找到了,还要带在身边好吃好喝地养着,要上赶着哄,争取等我再见到的时候白胖一圈,好让我给他记上一功。而不是一句‘我以为’就再也不闻不问,害我孩子差点死掉。我要有钱有势,才能得到尊重,保护我要保护的人,过我想要的生活。所以。”

    “‘所有阻碍我的人都该死’。”江心白说,“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义无反顾来的东北吗?”

    杨广生半张着嘴愣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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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

    他突然抖动了下肩膀,说:“走吧。这屋里太阴了。”

    杨广生拉起江心白的身子,用力拍他的肩膀,像是把什么拍下去:“大仙别见怪,人贱命也赖。大仙抬抬手,过路不回头。”

    江:“……”

    杨广生用力拖着江心白的手臂走出院子时,天边夕阳的金光也逐渐收敛,变成一种沉沉的暮蓝。

    “那钢厂远吗。”江心白问。

    “小时候觉得很远。现在不知道,走走看。”杨广生回答,“那棵树就在我们住的地方到钢厂的路上。天快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

    有一条雪很深的夹道,杨广生率先走了过去。

    江心白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听说收二钢是老杨总发迹的起点。”江心白无意般慢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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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广生:“不如说那个时代是个传奇的起点。我爸只是站在大时代的浪潮上,是那个没被拍死的幸运儿。”

    江心白转脸看他:“那谁被拍死了。”

    杨广生抹了把脸。他觉得今晚真邪。在东北冰封的荒芜中,一会儿要论神鬼,一会要谈生死。

    他背着风倒着走,一边看着江心白一边跟他说话:“98年,通钢,就离这边不远。当时去谈转企的东莞商人就在纠纷的时候被工人失手打死了。”

    江心白看起来难以置信,“为什么。那不是政策吗。”

    “小孩儿,你当然不懂。”杨广生避开脚下的一块石头,“16岁光荣进厂,工作一辈子,老伴孩子都落在这,工厂是他们的命,离开机床流水线他们就活不了。不像现在谁都能在平台开账号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的。”

    江心白沉默了会。

    “可是在伊城这里,死的不是商人,却是工厂自己的厂长。”江心白说。

    杨广生看他:“这个事儿林树丰也和你说了?”

    “嗯。”江心白回答,“人家是合力保厂,他们这里通外敌。”

    杨广生摇摇头:“工人只想保护当前的利益,其实却并不懂谁是真正想保护他们利益的人,也并不知道浪潮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一旦有心人布局,很容易就会被怂恿和利用。”

    杨广生站住了,用手摩挲路边的一棵杨树,似乎在甄别它。

    “其实,那厂长也是我害的。”

    他用了“也”,笃定了他人生中五岁时就犯下的第一桩嫁祸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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