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访客 (第2/2页)

才明白“第三个人”是什么意思，面色陡然变得异常苍白。

    “不，不！你等一等！我没有……“

    “哦，卡兰，我亲爱的卡兰……”德里克笑起来，慢慢踱过去，用仍然穿戴着手甲的手捧起卡兰·杜波恩的脸，就像钢铁怪物轻轻捧住什么脆弱的坚果一样，“勇敢一点，勇敢一点，你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再像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尿裤子了。”

    “……你都敢偷偷给他通风报信，现在却不敢听我的真心话吗？”

    德里克靠近卡兰的脸，轻声呢喃，卡兰·杜波恩近在咫尺的脸就像纸一样苍白。

    “你……”中年骑士有些颤抖。

    “我当然都知道。”德里克直接接上对方心里没说出口的话，轻松笑道，“你要去把这件事也告诉他吗？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

    卡兰·杜波恩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他当然知道那位皇子，阿尔德斯，最大的可能是把他宰掉，来避免流言蜚语传播出去。

    “所以，不要再做自己不该去做的事了，好吗？……我亲爱的，舅舅，。”最后，德里克轻微地拉长了音调，用柔和又可怕的声音说道，手搭在卡兰的肩膀上，“我知道你能进我的骑士团有他的默许，但是下一次你再见到他……别怪我没提醒你，他可是能看透人心的‘月神之子’。”

    “你觉得你能瞒过他吗？”

    魔鬼……这个人真的是魔鬼。坊间对他的传闻一点错都没有，该死的，他怎么之前会以为是玩笑？卡兰·杜波恩此时看着德里克的眼神就像是看怪物。即便他早就知道德里克·亨佐是出了名的狠厉危险，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可他还是没想到，这个人为了断绝自己报信的可能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德里克，你要相信我。”卡兰努力讪笑着，吞咽口水，“他向我问你的事，我不能不回答，我也是情非得已……“

    “哦。”德里克微微卷动嘴角，不置可否，但好像也没有兴趣继续深究——卡兰看到他后撤了身体，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拉开自己盔甲的锁扣，开始脱卸铠甲。

    男人先是把胸甲卸了下来，然后是手甲和裙衬，最后是靴子和腿甲。他的姿势不太自然，看起来是哪里受伤了。等到全套盔甲都脱下来，德里克把它们原地堆放好，然后身上只剩单衣和佩剑，再次翻身上马。

    “看好这里，怎么扎营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没了甲胄遮挡，男人胸口的一处狰狞伤口便显露起来——那是一处贯穿伤，类似长矛直直从肩甲的缝隙里捅了进去，将他胸口扎了个对穿。如果不是刚好偏开心脏，德里克此时恐怕已经是个死人。现在那里萦绕着魔法的光芒，似乎是被什么法术物品暂时压制住了伤势。

    “啊，这……”卡兰回过神来，却有些茫然。他可以吗？他其实并不太确定。放在平时，他应该是有这个自信的，但现在萨摩瑞克的蛮族士兵就追在后面不断搜捕，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德里克不在的指挥工作……

    “总之，交给你了～“德里克倒是态度非常轻松——他其实并不知道这里扎营算不算安全，也不知道萨摩瑞克人会不会追上，但那又如何呢？

    身在其位，必须能担其责。卡兰虽然是杜波恩伯爵的儿子，但不代表他就应该对他多有照顾——既然伯爵想让卡兰分润第三骑士团的功绩，从而拥有更令人信服的声望，那他就该有儿子不幸身死的觉悟，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便是如此。

    德里克不怕死，也从不担心别人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而死——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很公平。

    而这，就是他始终无法拒绝那个人的原因。

    “呼……”

    深吸进一口冰凉的雾气，德里克驱策马匹，闯进了深暗的夜色中。马匹带来的震动让他的胸前开始闷痛，渐渐地，他有些分不清那是伤痛还是心痛。

    阿尔德斯……

    心中默默喃喃出那个名字，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依稀还是对方十三岁时对自己露出的那个笑容。

    ——明明一切早就改变了，他不再是只喜欢看书的安静皇子，他也不再是教他骑术的扈从玩伴，但在无限寂寥的夜空下，他想起的还是属于那个人的一幕幕画面。

    如今对方脚踩无数尸山血骨向皇位攀登，眼中只有权柄的天平，而无半点感情牵绊的迷茫。他虽然依旧是他手里如臂指使的利剑，可他们间的距离却好像越来越远了。

    脑子里胡乱飘散着这样那样的念头，德里克骑着马穿过了一片片茂密的树林，最终速度渐渐放慢，停在一处掩映在绿树中的小教堂前。

    这里大概是附近村庄的外围，离真正的聚落还有一段距离，不过对于德里克来说刚好，他需要掩人耳目地获取一些粮食和补给。

    教堂的建筑里依稀有一点亮光从后室透出，应该是有人。德里克抖抖缰绳，让自己的坐骑藏进树丛，然后翻身下马，往教堂走去。

    “嗯？……”

    进入祷告厅，看到台上供奉的女神像，德里克产生了一丝疑惑：克萨沁王国自有信奉的正教月神，不是这个样子。而其扈从神里也不包含眼前的女神，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外教信仰……

    按道理来说，他有义务维护正教的统治，应当将这里肃清，但德里克从来不信神，也不仰仗神明的赐福，所以他决定无视这尊雕像——只要这里的神职人员愿意给他补给，不管是什么神他都乐意赞美几句。

    转眼将这些抛之脑后，德里克继续朝昏暗的室内走去。常年的武技训练让他习惯了脚步轻柔无声，所以当他来到唯一亮着烛光的房间时，里面的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

    德里克看到房间中的那个背影时，先是愣了一下。

    昏黄的烛光下，穿着莹白色牧师长袍的牧师此时正跪坐在神像前，似乎在祷告着。微弱的光线不能让人把一切看得真切，只是依稀用光晕勾勒出了对方的短发，和那背对着门的削瘦背影。

    但德里克愣住不是因为这一幕很梦幻，而是因为……

    ……实在是太像了。

    银色的头发，削瘦的肩膀，被布料紧紧包裹着的手臂，还有后腰处微微陷下去的那一道弧线，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如出一辙。

    ——曾经他骑着马，他坐在自己的身前，春天轻薄的衣衫堆叠了几道皱褶在对方的臀部上方，这便成了永远印刻在他脑海中的画面。

    德里克感觉好像有什么突然猛锤了一下他的胸口，让他一阵耳鸣。记忆深处积压了太久的欲念突然被翻动上来，让他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不对，不对，不对……这不是阿尔德斯……

    理智拼命地告诉他答案，但眼前看见的一切却牢牢抓着他的视线，让他无法挪开。

    而后，那个身影转了过来。

    德里克喘息着，看到了一张与王国三皇子阿尔德斯毫无二致的脸。对方就这么惊讶地看向他，然后，慢慢咬住嘴唇，默默攥紧了自己手下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