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我痴心 (第1/4页)

    哀牢山下爆发了鼠疫，几乎是瞬间，疫情席卷了整个小镇，有脚力的年轻人和能雇得起马车的人家疯狂地往外面逃命，只剩下蹒跚的老人伴着满街满地的死老鼠，活活的等死。那鼠疫极其吓人，一旦沾染上便是高热不退，脖颈肿大，十指发黑，全身溃烂直至死亡，尸体混合着臭水，高高堆在一起，口里流着血的老鼠在上面乱爬。

    这些都是小凤听天相告诉她的，她被留在哀牢山处理一干事务，师父带着天相下山救死扶伤，先开始师父和天相每隔两天回来一次，渐渐的五天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后来师父不再回来，只派遣天相回来拿药，再后来天相也不再回来，只抓着鸽子飞鸽传书，天相将药材写在纸上，小凤照方抓药，药抓的越来越珍贵，最近一次塞在鸽爪下的是师父练了十几年的珍丹。

    而那次也是在半个月之前的了，山下再无信鸽飞来，小凤和师父他们失去了联系。

    哀牢山上的夜清净，听不到山下百姓的悲鸣，也传不来师父的佳音。

    小凤心绪难宁，坐卧不安，她不能再干等下去，连夜收拾了细软和药材，背着鼓鼓的包袱下山了。

    罗玄平常不许小凤下山，只有天相能下山采买，她借着送别天相的机会，已经摸清了一小半下山的路。

    夜空黑漆漆的，密密麻麻闪烁的星辰和皎洁的月亮像捅破了天窟窿，静谧的光辉照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越往下走小凤越陌生，她举着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探路，好在东方破晓，下山的路渐渐明晰，小凤摸索着，来到一处她从没见过却听天相描述了千百遍的地方。

    山下，死一般的寂静，隐约能闻到烧焦的烟气。

    本该热闹熙攘的街道空无一人，街上臭水横流，路上偶尔有脏水沟里乱窜的老鼠跑出来，也不怕人，瞪着两只绿豆小眼，大摇大摆的在街上爬着。

    小凤躲着老鼠，凝神静听远处传来的微弱声音，像奄奄一息的病人在低声的絮叨，嗡嗡的，时断时续。

    她顺着声响寻过去，那是一片高地，没有被肆虐的黑水侵袭，几个老人衣衫褴褛或躺或卧在地上的破布上，早晨的阳光金灿灿的照在他们身上，带不来一丝暖意。

    小凤在一个精神最好的老人旁边蹲下，问他村里的其他人呢？

    老人面黄肌瘦，老眼昏花，看不清来人，只听到人的说话声，他好久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了，他迎着朝阳，张着干裂的嘴唇说村里像小凤这样的年轻人都奔外乡逃命去了，“一个个小伙子撒丫子跑得，比老鼠还快呦，我儿子孙子跑得比他们还快！”

    老人骄傲地说着，忽然眼中流出泪水。

    浑浊的泪水纵横在干纹交错的脸上，迎着光又不见光，小凤从包袱里拿出几味可生嚼的草药塞给老人，又问他可曾见过神医丹士罗玄。

    听到罗玄的名号，老人有些激动，口中念念称赞，“罗神医是个好人呐，他教我们防瘟疫，防老鼠，还给我们治病，你看我这手……”

    老人的手臂处深深浅浅的伤口上了药粉，已愈合的差不多了，小凤看一眼，复问罗玄现在何处？

    他指着北方的方向，咳了两声说：“我听罗神医跟他的徒弟说要去常春寨子，那边的情况……唉。”

    小凤谢过老人，起身走几步，又转过身将包袱里的部分药材分发给众人。

    小凤朝北方走着，再回头时，远远望去，地上七零八落的人像离巢的干涸蝼蚁。她跃过一道又一道的黑水，躲过一只又一只的老鼠，敲响一间又一间的空屋。

    她饥渴难耐，可她不敢停下步履。

    她将包袱里的草药分给瘦弱胆小逃窜的孩子，分给面色仓皇抱着婴儿骸骨的妇人，分给横陈街头挣扎求生的老人。

    她一直很羡慕山下的人，他们可真幸福，出门就有马车，街上的店里卖着现成的精美布匹，到处都有挑着担子吆喝着卖点心果脯的货郎，扎小辫的小孩儿能聚一群在街上做游戏唱儿歌。

    而今她捏着手里轻飘飘的包袱，走在山下倒了个儿的人间地狱里。

    她走得越来越远，她不见师父的身影。

    烧焦尸体的味道越来越浓郁，酸涩呛鼻，夺命催魂。小凤拖着沉重的躯体走在街头，她的衣服被汗洇湿，又让风吹干，上面都是黑乎乎的污渍，她从日升走到日落，在金色晚霞的照耀下，一个小丫头——面色发青，双眼红肿，头发枯如野草，身着破布烂衫，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攥住小凤的手，气息微弱的求她救自己的娘亲。

    小凤跟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地上铺着发黑的稻草，上面躺着瘦骨嶙峋的妇人，佝偻着身子，脖颈奇肿，全身溃烂，双眼紧闭，已无气息。

    小凤查看完毕，在膝盖上抹了抹手，偏过头告诉小丫头这个事实。

    小丫头抿着嘴，手中撕扯着身上的布料，想蹲下又想站着，举棋不定，滑稽的半蹲着。忽然她张开嘴，发出沙哑的一声呜咽，双膝扑通跪地，扑在娘亲身上号啕大哭。

    小凤环视四周流淌的黑水，心中已麻木，哭嚎声刮擦着她的耳膜让她无端的心烦。

    “别哭！”她大喝一声。

    小丫头吓得身体一抽，伏在尸体上哀哀的低声哭泣。

    小凤提着她的领子将她拖起来，问她：“你知道罗玄在哪吗？”

    她缩着脖子摇摇头，眼里闪着尖锐的泪光。

    小凤松开她，又问：“附近有医生吗？”

    她回：“前两天有一个白衣服和青衣服的人来给我娘亲治病。”

    小凤抓着她摇晃，喊道：“他们在哪？”

    小丫头瑟缩着，颤抖着说道：“我不知道，他们说会再回来给娘亲医治的，可他们没回来，娘亲说，他们…他们可能…”

    小凤心中一痛，松开她，虚脱的瘫靠在墙上。

    可能什么？可能已经陷在这场瘟疫的漩涡里，可能成了全身溃烂的尸体，烧焦的味道里也有他们的吗？

    他们本该相安无事的在哀牢山打坐诵经，他们是为了救人才下山的，对，他是为了救这些人才死的。

    小凤扑过去，掐住小丫头的脖子，死力收紧，“他是为了救你们，你们就眼睁